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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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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定,這是我給妳的名字,妳要對得起它。”

“真定,孩子是我生的,我想讓他活他就能好好活,我想讓他死那他就不許再擋我的路。”

“真定,這個世道如今這般好,妳說以後的日子會變回從前那樣嗎?”

其實我從前是不叫這個名字的,我從前叫憐兒,父親說這是個極好的名字母親說這是最好的願景,隻有她告訴我“妳用不著任何人的憐惜,能憐惜妳的永遠隻有自己”我那時還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當我明白過來這個名字的意思是要我做粘在乾上的翠葉風一吹便無生還之力的時候,我就有了一個新名字--真定。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冬日的園子裡,我遠遠地望見她在一旁拍手叫好,她那時約剛從齊國嫁過來,身上衣裳我認不出,隻當她也是來灑掃的女奴,走上前去看,竟是一隻母兔在啃食幼兔。我見了也笑起來,我忽然想起冇進宮前鄰居家的嬸子為了給自己打牙祭把自家兒子賣掉,還拍手道“我這是送他去過好日子”,兔子說不了話,若是講的了,隻怕也要那般收了金子再為自己辯白幾句。她看著我笑,我看著她笑,笑著笑著,她就哭了起來,我也哭了,我那時是因著再有一年出了宮父親也會將我嫁給村頭做刀的鰥夫,她也許是因為已經被當做物件交換了吧。很奇怪的,我們不相識,卻幫著對方擦去眼淚,臨走之時還說“會好的”。那天晚上,我領了一道令,說是要去伺候從齊國嫁來的夫人。我垂著頭走進去,屋子裡卻都是一些厚厚的帛書和兵器,這樣的姑娘竟被推了出來,這齊國人,當真是眼睛長在後頭的。她聽到有人進來,放下扇子眨巴著眼睛看我,她丟了一塊黃金給我“妳若是回答得上來了我問的話,它就是妳的了”我原本以為她會問國主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宮裡有幾位夫人多少仆從,可她接下來的問題卻讓我傻了眼。“妳們國主現在可有長子?”我搖了搖頭。“晉國和秦國進來與你們國主關係如何?”我隻好將我上次從侍郎那裡打探到的訊息告訴她。“那如今朝堂局勢如何?懷公與蕘公關係如何”我隻好開口“那兩位的關係不好,可與國主來說確是一件好事,姑娘與其拉攏不如讓兩位化乾戈,日後姑娘掌權也更方便一些”我們都很清楚,她若是日後想活的好一些,隻能是她大權在握,一個冇有退路的人隻能咬牙往前走,她給我扔了兩錠金子,我咬了一口,實的。第二日,我為她描妝“妳很聰明,妳想不想站的高高的,看他們一個一個地落進自己的網裡?哪怕代價是自己也有一天會摔下來。

”她的話像是樹上的果子,讓人聽了就不能隻是想想。我跪下來“求夫人賜死北宮張啟郎一家三口,冇有弱點的人才配站在夫人身邊。”即使那個隻有三歲和孩子冇有錯,但他身上流著和我同樣的血。“好,犧牲就是犧牲,血緣的藉口我們都用不上。妳不該叫憐兒的,妳用不著任何人的憐惜,能憐惜妳的永遠隻有自己,妳應該叫真定,真正的把命運定在自己手中,這是我給妳的名字,你要對得起它”夫人是頂好頂好的人,她教我讀書,讀農書讀兵書,她教我殺人,用刀子用套子。夫人是最清醒的人,她從來不會在國君麵前說她的計策,就連從齊國帶來的親信,她也不會說“百姓會在意你怎麼想嗎?臣子會在意你怎麼想嗎?他們要看的,是袋子裡的金子是田間的稻子”她一直在國君麵前裝作一個不識字冇心肝的小姑娘,為此甚至封了後,其實我覺得國君是知道的,可男人們總覺得,這是愛的表現,想來也是如此,在他們眼裡,女子便是拿刀對準了他們都構不成威脅。夫人常講“人是這世間最渺小的物品,可活在戲裡的人總是不願意醒過來的,為此編造自己身上有情感有感知倒也是人之常情。男人更是編造出了自大這種愚蠢的藉口來欺騙自己”想來大抵如此。

那個冬天冇下雪,可那裡都是白茫茫一片,因為國君冇了。知道這個訊息後臣子們都忙著讓太子即位,她不慌不忙地替我將冠子理好“真定,你怕嗎?”我隻說“若得此一遭,死而無憾。”新國君是個歪孩子,不為什麼,隻因對她來說,台階而已何必細細雕琢?新國君窩在後宮的次數越來越多,漸漸的連早朝都不上了,就連今日朝堂上從幾千裡以外的楚國來了個女子都不知道。我在後頭聽著她喊“小民不岔,孤身走了千裡,隻來問一句如今的官員,可能是女子嗎?”呦,那頭磕的真重,這一會兒破了皮流了血,那些臣子哪裡見過這種陣仗?或許他們本來是想說女子本就該守周禮,讓她快些回去。可話到嘴邊,他們這位從小恪守周禮的國君這番做派著實讓人隻好把話憋回去。她走上去扶前那位女子“官員當然可以有女子,朝中有女官可多關於內庭掌內務,前朝未曾有女官,說起來也稀奇的很,內庭這麼些年竟然冇出過岔子,我那個一向跟在他父身邊守周禮的兒子才上了幾日朝,竟是不願再來了,這前朝女官妳願意做第一個嗎?”“願意”我聽見她說,聽見我說。她坐在上首,我與那位女子跪在下首聽旨,第二日,我們戴著玉冠玉環高抬著頭走上朝堂,堂上坐的是穿著龍紋玄衣纁裳,帶著冠冕的芮薑。她下了三道令,第一道許孤女立女戶,第二道許女子世襲,宗法改為母係血親承襲,第三道便是將邊疆步兵獨立出來,換成了她自己的親兵。有人上參說我與艾氏是女子,將來隻怕為生育所累,不可再為朝堂謀事,我聽到我自己說“若是君家有喪,丁憂三年,這不是更耽誤國事?女子十月懷胎一夕生子,滿打滿算也就是一年,再言勤勉的女子多的是,諸君的妻子哪一個不是懷有身孕還為各位打理家事?”楚女姓艾,艾氏就冇有我這麼好說話了“今天陛下任命一個女官芮國會不會亡我不知道,不過諸君都是賢才,可遇上國君不也照樣被他國所恥笑嗎?”正說著呢,那個廢物大喊著就來了,其實我是問過她的,她說“這天下以後是誰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坐的時候我要它是什麼樣它就得是什麼樣。”那個廢物還是摟著一群女人來的,一來就叫著“母親這是要反嗎?我纔是天命所歸,天命,天命!”他好像忘了,他那個窩囊廢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就已經把祭司的位置交給了芮薑,讓明珠變作紅色什麼的,實在不是什麼難事。芮薑將椅子上的明珠拿了下來,在她手中變成了血淋淋的紅,“諸君,先帝最懼的便是這豔色,今日先帝可是說了他不配,他雖是吾兒,可這大統天命最為重要”她一刀刺進去,我們都跪下了,那群男人嘴裡喊著“太後聖明,天命所歸”我忽然想起芮薑第一次帶我去祭神的時候,我奉的燭火滅了,她對我說“他們說天命落在男人身上,可天命本來就是用來愚民的藉口,若有一日我掌權了,那我也可以說天命就應該落在女人身上。”然後重新替我點上。那個蠢男人冇死,不過被趕去了魏國,至於為什麼是魏國,太子妃就是魏國人,就當是賞個玩意給她,也是芮薑在彌補那個遠嫁到芮國的自己。我也問過她痛不痛,她說“真定,孩子是我生的,我想讓他活他就能好好活,我想讓他死那他就不許再擋我的路,我想讓他像死了一樣的難受活著那他就得那麼活著。”

秦憲公肯定是被下了藥,又或許說男人身上都有這種病,與生俱來的傲慢與生俱來的覺得自己不會輸,他們打進來了,可惜,病總會好的。第一日,明軍被圍攻,芮薑一人火燒敵軍糧草,第二日,明軍死傷上千,敵軍發覺不對回營卻餓死上百,第三日,明軍又換了一批卻人高馬壯兵弋精銳,敵軍已是日薄西山,暗軍直搗敵營。艾氏與我說第一日死的是大夫們的長子,第二日死的是他們的嫡子,咱們陛下真仁慈,竟冇把他們的幼子幼孫也帶上來,這下再回朝堂,那些老傢夥隻能擁著家中女子繼位了,我搖了搖頭,道“那是因為我們不在意我們的血還能在歲月裡躺多久,我們也知道血躺的越久,對後世隻會是一堆蛀蟲爛菜,我們在意的是自己能創造什麼,留下什麼?至於報酬,那顆滿滿噹噹的心就是”夏日戰勝回朝的時候,我們三個扮做農婦,看見的卻是學堂裡不戴麵紗帷帽大大方方與先生辯解的是女子,在酒樓喝酒在馬場騎馬的是女子,算賬學醫做工的是女子,田間耕種的、開食肆的也是女子,那天晚上,我們三個喝了許多酒,灑了許多淚,最後我們看見太陽升起相視一笑。回去的路上,她問我“真定,這個世道如今這般好,妳說以後的日子會變回從前那樣嗎?”那是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害怕的神情,我有些恍惚,對啊,她上一次害怕還是在我們初見的時候,這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月亮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了,一開始她隻是擔心她會不會亮,後來她擔心彆的月亮會不會亮,現在害怕以後的月亮不亮,不能給以後的姑娘照路。我拍了拍她的手“不怕,哪怕是變回了從前那樣,以後也一定有人像我們這樣翻過來,而且以後的人一定一定會讓這樣的世道越來越長。”這樣的日子我以為會過一生,可葉子剛剛落儘變數就來了。

秦憲公用那個蠢男人為挾,好吧,他也很蠢,芮薑隻派人傳去一句話“吾向來否救人質,更言萬隻血肉,以城換肉,素來蠢陽善做,吾乃天月”我本來以為這輪月亮會一直照著我,可我忘了月亮從一開始要照的是世人。我倒扣布匹的事被揭發出來了,我一直以為我最怕的是死,可我冇想到的是我最怕的是她失望,下雪了,這是我與她相識的第一個會下雪的冬天,我換上了我們初見的宮女衣裳,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妳教過我的,食祿者不得與下民爭利,我冇做到,對不住”我死了,隻要我死了,那群男人便再也不能用我去詆譭她了,她可以不在乎百姓的流言蜚語,可以不在乎言大夫的惡語相向,我不可以,我要我的月亮一直掛在天上,一直掛在所有人眼裡,一直髮著清輝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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