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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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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南舊,剛死了娘,我娘是為什麼死來著?喔,是被我便宜爹放血放死的。我好像快見到我娘了,我被我便宜爹裹起來丟到熊肉館子門口,我覺得他也真是餓瘋了也眼睛都不好使了,熊那樣大肉那樣多,我渾身上下連骨頭加在一起也就夠吃一頓。哦,被髮現了,路人們一開始麵上還有些氣憤,我便宜爹說了我的身份,他們罵了幾句也就走了,便宜爹麵上過不去說是要把我摔死再與彆人講我是被熊肉館子的人逼死的,他是真餓了,我被摔死他肯定會把我骨頭拿回去煮湯,到時我一死他肯定顧不上訛錢,先把我吃了再說。

好香的味道,有點像我娘最喜歡的春天開的花,好美的鞋子,上頭繡了隔壁嬸子最喜歡的冬天的花,好閃的料子,全是我便宜爹最想要的金子的粉末。她丟了錢幣在地上,她聲音柔柔的卻不會給人一種好欺負的感覺“五十錢,你可以走了。”娘,妳再等等我,我也冇那麼著急。我被塞在車底,然後又被塞進了小黑屋,我也冇聽說過哪個貴人有吃娃娃肉的傳聞啊?不過小黑屋裡的老鼠倒是足夠我吃飽了。“那個太腥了,妳吃這個吧,吃飽了我們找機會一起逃出去。”好香,但我從冇聞這種味道,她給的餅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可惜我吃的太快才吃下去已經忘了什麼滋味,但我邊吃邊哭著說“食物比命重要,以後我這條命也分妳一半。”送來三頓飯菜以後我纔看清楚了她們的模樣,買我的人叫陳媯,看上去就知道不會讓我餓著,分我吃餅的女娃娃叫湘吟,她手長眼亮。她問我們喜歡什麼,我喜歡罵人,湘吟喜歡讀書,她說我們現在都被買進了女閭,要乖乖聽話,不然冇飯吃。

來女閭的第一日,我捉筆的樣子被陳媯狠狠嘲笑了,湘吟用築瑤琴彈了一曲戰曲,我和陳媯都沉默了,我本來以後又會冇飯吃了,可陳媯拿著我的手在石片上畫,真好看,她說我以後自己一個人也能寫出來。她還讓人把湘吟彈的曲子記了下來,她和湘吟說“妳當真覺得朝堂那些人私下買賣人肉和麻木應答的事算不上是出賣嗎?學堂裡的人接受腦中統一和自我雕琢靈魂直到可以從彆人那裡換東西算不上是交易嗎?賣糧食賣物件賣地位賣感情,妳覺得那一樣不是有人要纔有人買的?”湘吟不講話了,從吃過飯以後就開始彈那些軟塌塌的曲子了,陳媯又給了她一架竽,湘吟麵上閃過一絲訝異,她笑起來如春水裡的桃花一樣:“我阿姊說它吹戰曲與山水曲好聽,我將妳為自己彈琴的機會奪了去,這個便當我賠給妳的吧。”晚上外頭打了雷,湘吟竟然來找我一起睡,她睡得很安穩,我在朦朧之間聽到陳媯說:“如果當初息公不以我當藉口俘獲姬獻舞,我跟姊姊也合該如此,不過他們都太蠢了,蔡國和息國太散了,劃進楚國也好,我理起來也方便一些。”

來女閭的第二日,我學會了拿筆,雖然拿著不好看,但陳媯誇我有進步,湘吟學會了第一支舞,雖然還是一副要殺人的樣子,但我們都看出來了她努力了。湘吟悄悄告訴我說陳媯滅了兩個國帶人殺了三個皇帝,她不逃了,她想知道陳媯把我們留下做什麼。我也聽說了外頭的傳聞,於是我那天晚上就問陳媯長得漂亮就那麼好使嗎?她說:“有吧,算是籌碼之一,但腦子肯定比這個好使,我和息國國主從一開始就想好要借蔡打楚,路過蔡國就利用那個籌碼將姬獻舞俘了。後來我又用這個籌碼和姬獻舞滅了息國,還用息國滅國和國主那條命在文王那裡謀了好聲名,哈哈哈,有時候真心覺得他們男人夠蠢一條後路都不給自己留,文王後來問我為什麼不說話,我讓他想起來息國國主的死,他馬上就把當年我與姬獻舞謀劃好的事說了出來,說是要給我出氣便去打了蔡國,從一開始留在楚國,我就想好了我要讓姬獻舞死在文王手上,這樣我才能撇清我自己。不過文王也把彆人當傻子了,他下的手竟然歸在姬獻舞手上,也幸得我與息國留戀不多,不然這筆血債是要討的。”好吧,她這樣的腦子,我留下還能做什麼?給她當寵物玩?也冇什麼不好,至少是在樓裡,不是在鍋裡。

來女閭的第三日,我和湘吟來複命的時候,遇見一了一堆姓鬬的和姓成的,聽說陳媯便是和他們家的人殺了子元那個大壞蛋的,他們是來給陳媯呈東西的,陳媯隻是搖了搖頭“朝廷上的事你們做主便罷了,不用知會”。他們走後,我們走上前去,不知道突然從哪兒竄出來許多人,陳媯聽著她們彙報,我聽不明白,湘吟卻拉我出去“他們呈的是各地的款項和朝中各員的動向可卻全是錯的,暗衛的是對的,難怪她裝糊塗不瞧。”饒是我再蠢也聽明白了,我還是老老實實當寵物吧,她應該不缺這點糧食。

來女閭的第一個月,我可以看書了,湘吟也練的一副好嗓子好身段。這期間有兩件事很好玩兒,有兩位已經完成任務的暗衛前輩回來了,一位是被綁著回來的,一位卻是帶著比自己年幼的男子走回來的。第一位是在彆國愛上了殺手,跪在堂中哭訴自己當了那麼多年暗衛,這是第一次嚐到被人愛的感覺,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可以弱小的,憑什麼要求所有人都向陳媯那樣無情無義?陳媯將那個殺手也綁上了堂,隻問了她一句“如你們兩個隻能活一個,你選誰?”她說要救那個殺手。陳媯將他們一併殺了埋在一起,問了我們一句話“妳們覺得讓人將自身放在後位的、將自己親手練就的強大本領有一天連自保都做不到的情義有幾分真有幾分假?”我也不明白,難道自己從弱小一步步走到強大要因為一個人又走回去嗎?這第二位卻是被請座上堂的,她在回國路上負了傷,療傷時撿了徒弟教製藥,不想後頭竟與徒弟相戀,此番回來是請辭遠走的。陳媯問她“妳將妳製藥的本事都教給他了?”她說隻教了一些,不過今後並不打算再教。陳媯又問“遠走開醫館的錢,妳可足夠?”她說夠了。陳媯歎了口氣“人總要找到合適的身份行事過活,妳們用血和汗換一身本領已經足夠妳們走曾經艱難但定是穩當的路,過大權在握又可自己主導的生活,萬不可讓自己走進所謂好走的路,過世人所謂好過的生活。”陳媯最後問了一句“你們是因為什麼想一起過一段歲月?”她說是寂寞。陳媯當著院子裡所有姑孃的麵,把她的名除去,給了她一袋金子祝她此去山高水長。我想,那些金子夠換的糧食一輩子也吃不完。

來女閭的第二個月,我可以默書了,湘吟如今一個眼神就可以把人勾走。發生了件極奇怪的事,她竟讓人擺了好大一桌席麵,還讓我們將手上的事放下了。我們一去,就看見她喝得醉醺醺的,她酒量一向很好,喝的再多也不會爛醉,可湘吟說她冇喝醉是心醉了,她怕等她醒來在芮國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自己造不出的一場大夢,如今有人造出來了她是極開心的,原來是芮國那邊的太後許女子讀書世襲開女戶的訊息讓她這般開心。湘吟也是開心的,就好像隔了幾千裡以外的芮國大道上,紮著辮子去上學的女娃娃裡也有她一樣。陳媯臉上因醉酒浮了一兩絲紅暈,像是三月枝頭上開的最豔的桃花,我好像有點兒明白為什麼大家願意叫她桃花夫人了。她說:“真好啊,她們能選好多好多,我以前冇得選,以後她們都可以走在日光大道下開自己的花,真好啊…”我不知道她從前什麼樣,可我覺著她如今的模樣一定一定比在息國陳國的時候還要漂亮,她又喝完了一壺酒,最後目光落在我和湘吟身上“湘丫頭,我會寫詩呢,你不信?我念給妳聽啊…”倒冇人說不信,隻是她似乎已經很久冇與人說過這些,很著急一樣的吐出“思其陳月,彌縹放矣。於以補之?止止既遠。思其陳月,彌遠離矣。於以助之?繼繼既女。思其陳月,彌渺無矣。於以歸之?楚楚既婦。思其陳月……哈哈哈,思有什麼用,不思了不思了…”她讓我們留下吃酒,可她離席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淚,我不明白,我猜肯定是她冇吃飽,吃飽了就不會流淚了,反正我如今已然想不起來我孃親長什麼模樣了。

來女閭的第三個月,我可以作詩了雖然可能冇那麼好聽,但陳媯說我很厲害了,甚至準我可以多吃兩張餅。湘吟如今說句話都可以把我所有的食物騙走,她太軟了,不過她殺人的樣子告訴我那是假的。院中有個比我們大的姊姊忽然喜歡上了目標,原因居然是那個目標不碰她,湘吟說:“因為隻有這樣,他們之間就永遠不是利用和被利用的關係,他時時刻刻都在告訴自己她是女閭裡的人,而他是堂堂正正的人。”要我看簡單的很,就是吃的太多,那個男人不想讓她升職加食都看不出來。出乎意外的,陳媯將她毒啞放走了,倒是她的目標天天帶她亂走,生怕旁人不知道她長得像陳媯,陳媯倒是不惱,隻是讓外頭的姊姊處理了幾個官員,我問她為何,她說“這天下人對自己冇有的籌碼都會頗多微詞,不怪她,要怪就怪那些用這件籌碼害我的人,要做的應該是戳瞎他們的眼,割了他們的舌,這樣就清淨多了。”嗯,晚上有點兒想吃鹿舌了。

來女閭的第一個十年,蔡國傳來訊息,陳媯的姊姊歿了。她說她不難過,想當年她二子相殘都是她一手謀劃的這樣的她不配為所謂親人難過,隻是近日風沙太大才落的淚。當年帶著徒弟離開的那位前輩也歿了,那位前輩是硬撐著回來才咽的氣,她說謝謝陳媯,她這一生很歡愉。陳媯難不難過我不知道,隻是我每次去看,她那份餐食根本就冇有動過的痕跡。夏日抽簽,湘吟做了鹽工,我去做暗衛,我說過的,我這條命分她一半。下雪的時候,我將刀抵在這個我曾經眨巴著眼睛找他要肉吃的男人頸上,我本以為我不會活著出去,可我活下來了甚至轉去了明道上與湘吟一起製鹽,我問陳媯為什麼,她說我故意折斷簽子和時候與她當年一樣,那個時候冇有人幫她,如今也該她幫彆人了。來女閭的第二個十年,陳國來了信,不過是聽聞她如今無實權又被人刁難詢問可要幫扶一二,是啊,一個離了父死了夫兒的女人,在他們眼裡就該窮困潦倒,就該上吊尋死,他們的眼裡連自己父兄都裝不下,隻裝得下自己的**,最後也會被**焚儘。我好像有些明白陳媯為什麼要在暗處佈置一切了,人隻有在最接近**達成的時候,腦子最清醒,**一旦達成,不損人也會損己。

來女閭的第二十五年,朝中臣子身邊皆有暗衛,民間新生女嬰皆送至芮國,我曾問過陳媯為什麼不將楚國變成第二個芮國,她說:“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這裡,我想做的,從頭到尾都隻是好好活著。”桃花在枝頭的時候很容易被吹下來,後來桃花跟著流水去了很多地方,桃花也不知道她該何去何從。鵝毛壓著葉子的時候,陳媯歿了,我和湘吟在她墳旁種了桃花樹,桃花開的時候,我們走了,此去山高水長。終其一生,我們再冇見過紮著根卻又漂滑著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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