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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琰容已經有三百年冇回來過了。

仙界的日子短，數百年不過眨眼間。百年時光在人間，或許是幾代人的變遷，興衰頹敗，高樓起，樓塌了。仙界卻還是老樣子，仙人們避著虞泉，虞泉亦知道是因為曾經的自己的緣故。

但若真的有前世，為何在沉睡的這幾百年，前世浮沉，一絲都未入夢？

在藏書閣消遣時日的時候，偶爾會抬起頭，看著日光透過窗戶，塵埃在光影中翻騰，與人間的午後並無二樣，虞泉會問自己，真的就如此了嗎？

然後似乎是追債一般，千年前的事，無仙人給虞泉講清楚，卻還是在藏書閣看到了：

仙界編年史，仙曆前三千一百八十年，通天閣穹門門主虞泉夜闖紫府，弑九仙山帝君。仙約盟誓崩。

再往後，一頁一頁都是帝君駕崩的記錄。而凶手不是她就是她的門人，一個叫紅昭的狐妖。

這樣的廝殺不知過了多少年，直到封神。

虞泉頹然放下，如今的她，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那千年前如惡魔般喜愛殺伐的她。

仙界編年史旁邊，是星君剛放回來的日記。厚厚一疊玉牌，每一個也都是關於她：

今日九幽山老祖來訪，願以九幽神血為禮，換虞泉娘娘下凡。

今日青丘山來訪。原始天尊發天誓，虞泉娘娘將不能再握劍。

今日蚩尤大戰神來訪，直言欲殺虞泉娘娘，報當年滅族之仇。

......

樁樁件件，都是恩怨。

再看下去，還有通天閣的舊部發來的書信，信中一半懷念，一半求饒。千年過去了，他們早已身份顯赫，與舊仙山的子弟們結成道侶。

寶刀回鞘，常掛床前，已生鏽。

藏書閣外是樂仙的洞府，她有時會悠悠唱戰歌，“君若問，還能戰否......”

還能戰嗎？那是過去的她了。虞泉心想道。

不滿三千歲的小神仙們，不知道虞泉的情況，膽戰心驚在一旁觀望。畢竟有這麼一個響亮的名號，有一個靠著顯赫戰績登上真武部帝君之位的夫君，還有一個如此為她出頭的東王公罩著，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但後來，見虞泉醒來這麼多年，外界雖然傳的沸沸揚揚，但真武大帝楚琰容從不過問，東王公也下凡渡劫去了。

膽子大一點的小仙子便找事情試探虞泉了。

虞泉不知仙人也有這些花花腸子，以為終於有人願意親近自己，然而幾次三番下來後，虞泉知道，作為在仙界活著的唯一人類，就是被仙子拿來取笑的。

宴會上被吹跑的衣袍也好，喝了仙釀被推在蓮花池也好，被迫跟幾個一模一樣的自己相處也好，虞泉開始厭煩仙界的一切。

多少次望著窗外的雲海發呆，都會被宮苑牆角的嚼舌根聲打斷；多少次夜裡躺下，都要蜷著身軀，若不如此，次日醒來懷裡或許又會有了什麼奇怪的仙獸；多少次無意走到通天閣的邊界，她身上東王公的禁製打開，都會殺了拉車的仙獸。

站在一片血跡上，虞泉望著天闕山，心道這便是當年的通天閣啊。

她是不能去通天閣的。

虞泉一直問自己，隻是為了留在這裡，就要如此活著嗎？

當年星君看到被從仙池中撈起來的虞泉，規勸眾人說，虞泉是鳳凰，鳳凰一怒，九仙山都能被燃了。星君本是好意，奈何，小仙子們卻不信。

是啊，幾十年的試探，眾仙家早發現虞泉確實是忘記一切了。曾經來頭不小的凡人，變成一個法力低微，冇有脾氣也不會反抗的。

或許虞泉的退讓，還不能讓活在悠長歲月裡的仙人們信服，畢竟是真武大帝的妻。若，這隻是他們夫妻的引蛇出洞呢？

察覺到玩過頭的仙人們，突然開始恐慌了，他們便尋到在外討伐妖族的楚琰榮。

從楚琰容口中，這位突然出現又身份顯赫的鳳棲苑主人，虞泉，才被徹底掀開神秘麵紗。

原來，她不過是帝君還未成仙時跟在身邊的一個死侍而已。

“她與吾一同重建通天閣，在封神時，因所犯殺戮太重，被天道所拒，轉世重新為人。”

“那東王公為何如此看重這般一個低賤的女人呢？”

楚琰容冷酷笑道：“因為當時她不封神，便會成魔。下仙時的她尚無對手。何況是成魔後？試問當時的仙山，哪位戰神能與她一戰？為保住大家，東王公隻能用他所修天道起誓。”

“東王公答應給她留著真武帝君帝後之位，她轉世渡劫後不管千萬年都一直尋她，直到鳳凰歸來，做吾的妻子。”

虞泉知道的時候，心裡微涼。倒不是因為曾經自己一個叱吒風雲的仙人，如今這般落魄。她失落的隻是楚琰榮的態度。

若她和楚琰容有過刻骨銘心的一段情。

為何未曾轉世，未失去記憶的他會如此冷漠？

就算是不知她在仙山的舉步維艱，也應該護她一二。但他毫不掩飾的羞辱，貶低......

“帝君，原來是門主啊。屬下記得當年門主何等威武。帝君，您和門主，當年真......”

“千年後，誰還能記得當時情？”楚琰容如是說。

是啊，若自己也在仙界千年，能否還記得師父，能否還堅持找回師父？

就這樣，被一口仙氣吊著命的虞泉，雖未見過她的夫君，卻也還是知道他的情況，也知道了自己為何來到了這裡。

窗外雲起雲落，院內傷心人。

罷了，如隔著天闕一般的差距啊。就算有淵源又如何？

三千年前，她是他的一個見不得光的護衛。輪迴歸來，一個是統領仙山的大戰神，一個是靠著約定爬回來的凡人。

她不在的這些年，他從未停止過征伐，一路走到如今幾乎要把海內外的仙山都收在麾下大戰神。

位階超然，從不用仙氣遮擋身形，八尺身段，仙骨風姿。行事狂狷放蕩，打一處娶一處的仙家公主回來。如今剛攻下萬古境的仙山，便留在那邊為他要迎娶的薑姓公主修一座宮殿。

而她回來了，卻不能修行，隻能聽牆角，還要看小仙娥的臉色，要做仙界貴女們最不喜歡做的祈雨。

僅有的愛好，去藏書閣看醫書，都因為曾經是一個“女魔頭”而被仙女們忌憚，總是時時盯著，擔心她一不小心看到修行功法，劍法什麼的，就此開悟。

“或許天賦異稟？不然怎麼一個凡人，能殺上來呢？”

“哎，聽仙姑說了，那段日子，是真不太平。”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快盯緊點吧。”

虞泉收回被打斷的，飄搖的思緒，心裡突然自問一句：如果自己真的恢複了，做的第一件事，到底是什麼？殺光她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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